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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心思散文
初夏的屋里还不算很热,顺子娘眯缝着眼睛躺在床上,身子被一条碎花夏凉被盖住大半,只剩下头、胳膊和脚暴漏在外。她脸色红润,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在伤后静养中。偶尔,她的嘴巴会“吧嗒”几下,似乎有什么不满想发泄出来。
这屋子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三十年的风雨,木窗户和木门子早已关闭不严了。蝇子循着初夏的味道,它们钻过窗缝儿,闯过门缝儿,在屋里肆无忌惮地哼着小曲。
顺子爹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只见他右手举着蝇拍子,尽量睁大双眼扫描着每一寸空间。只要看到落稳脚的蝇子,他便将举得老高的蝇拍子迅猛拍下去,那哼小曲的蝇子来不及躲闪,只好落得稀巴烂。
“顺他爹,轻点拍吧!拍个蝇子使那么大劲儿,不怕拍子坏啊?”顺子娘睁开双眼,冲着老伴儿喊起来。
顺子爹早年里患过耳疾,听力很差,虽然顺子给他买了西门子助听器,可惜那助听器就和他的耳朵一样,只是个摆设。顺子娘摸摸摔折的肋骨处,叹了一口怒气,只好由着顺子爹我行我素。
“娘!我回来了!”随着喊声,顺子掀起皮帘子进了屋,他把手里的购物袋举得老高,“看!今儿买的水果不少,这条鱼也挺肥,够您吃两顿呢!”
顺子娘抬头扫了一眼购物袋,没做声。说实话,这些静养的日子里,排骨汤、炖鸡肉什么的,让她对肉类有些生厌。
“你媳妇儿呢?她去哪了?一天多不见她影子,莫非……带你儿子去转悠了?”顺子娘说着,满脸狐疑地望着顺子。
“娘,您不是看她不顺眼吗?管她上哪了呢!”顺子一边回答,一边将购物袋里的东西放进冰箱。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看她不顺眼了?”顺子娘较真地注视着顺子,那神态,如果顺子不给解释清楚,她就不罢休。
“好好好,我给您举例说明哈——她给您炖汤,您说不该没放盐;她给您冲牛奶燕麦片,您说燕麦片茬喉咙,尽弄些不攒粪的东西糊弄您,这不是看她不顺眼是啥?”顺子冲着他娘调皮着眼睛,“其实,炖滋补汤时放盐不好,会影响营养价值的;那燕麦片看着不起眼,其实功效很多,它包含粗纤维,可以增进肠道蠕动,防止您久卧不起发生便秘,而且补充钙质,对您身体的恢复很有帮助,您不该不信她的。这两天双休日,她刚好带孩子出去玩,总算不惹您生气啦。”
“儿啊,站你媳妇儿那边和我呛嘴呢,是不?爹娘养你这么大,算是白养了!”顺子娘双手抓捏着被子,好想够着顺子,搧他耳刮子。
“娘啊,我是在给您提个醒呗!她进了咱家门快十年啦,她那刀子嘴豆腐心您也该了解了。您总看她不顺眼,其实、其实有些事儿,您做的也不对嘛!”顺子说着,将剥好的香蕉轻轻递到他娘嘴边。
“什么?有些事我做错了?”顺子娘好像被人戳了脊梁,心急火燎,眼珠子也像上膛的子弹,只要一个扳机准会射出去。顺子看在眼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顺子娘可不想嘴边的话再压下去,她一把推开顺子的手,冲着老伴儿大喊:“顺他爹!顺他爹!你就别举着个蝇拍子做样儿了,过来给评评理!”
顺子爹刚好转过来身子,看见老伴儿在冲他招手,忙凑过来:“咋啦?”
“你儿子顺着媳妇,唠我不是,你来评评理,我哪里错了?”
“我拍了几个蝇子?看见了就拍呗,谁还数着数呢?”顺子爹辨着老伴儿的嘴型,试图回答正确。
“让你评理的,谁让你数蝇子了?”顺子爹答非所问,让顺子娘气坏了,她恨恨地瞪着老伴儿,大张嘴巴喘息着。
顺子爹见状,以为自己对上茬了,便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有本事你起来数数?喷药你不让,我拍拍吧,还嫌我拍死的少,那么你来拍,我出去走走!”顺子爹说完,扔下蝇拍子,气哼哼地走了。
顺子被他爹东说西对的一幕给逗乐了,重新将剥好的香蕉递到他娘嘴边:“娘,先吃吧,香蕉润肠,这些日子多吃点。”
“不吃了!被你这父子俩气饱了!”顺子娘推开儿子的手,气呼呼中带着委屈,“你说说,我哪些事情做得不对?”
“好吧,娘,儿就给您翻几桩旧账。”顺子眨巴着眼睛,狡黠地看着他娘,“记得多年前,她和您第一次争吵吗?那天,她买了新上市的人参果,送您老俩吃稀罕。您说‘什么破东西,还起个人参的名字糊弄人?吃了能长生不老?拿我儿子挣来的钱买这不攒粪的东西,你学败家子儿呢?’娘啊,那水果名字又不是咱起的,带着‘人参’就必须是养生的人参吗?您儿子挣的钱也有她一半呀,买点稀罕水果孝敬您老俩,不对吗?她怎么就败家子儿了呢?”
顺子娘重新迷上眼睛,她急速地翻阅记忆,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但她不甘心认错:“儿啊,娘是为你好呀!老话说得好,‘外边有个好耙子,家里有个好匣子’,你媳妇见什么稀罕水果都往家里买,吃稀罕能长几斤肉啊?娘担心她做了扫帚手,娘是为你好啊!”
“嗯,娘怕她滥用儿的血汗钱,算您对。”顺子勉强点点头,稍顿,“还记得有年冬天吗?她准备去给儿子买虎头鞋,我说‘别去了,咱娘的针工可好了,姐姐家儿子小时候,每年冬天的虎头鞋都是咱娘做的。让咱娘做吧,孙子穿奶奶做的鞋,吉祥’。可是,当她请您做鞋时,您却说‘孩子太小,今年就不穿虎头鞋了,明年再做吧’。到了第二年冬天,她又请您做虎头鞋,您却说‘我老了,看不见韧线了,你自己做吧!’您说,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谁会做虎头鞋呀?她一气之下,给孩子买来两双。事到此也就算了,您万万不会想到,有一天夜里,您忘了拉窗帘子。她打窗底路过,看到您正在纳鞋垫,嘴里还不停地跟爹说‘咱女婿是汗脚,买的鞋垫又不是纯棉布的,还是自己做的省钱又舒服’。娘啊,爹未必听清您的话,但您儿媳却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了。她回屋,小声跟我吵‘让娘做虎头鞋,大白天的,她却说看不见韧线,她晚上纳鞋垫就看见韧线了?她不给自家孙子做虎头鞋,却能给姐夫做鞋垫,我想不通啊!’娘啊,我无言以对呀!”
顺子娘心中一惊,没想到,夜灯下给女婿做鞋垫的.事,儿媳妇都看到了,疏忽大意哟!但她嘴上绝不示错:“儿啊,娘就你和你姐两个孩子,等娘和你爹老了,走不动了,你一人能照顾过来吗?娘现在为你姐家做什么,都是在投资那啥啊!先投资了,等老了去住女婿家,就理直气壮些。娘做这些,都为了减轻你将来的负担,娘为你好,难道有错啊?”
“您想说‘感情投资’,对不对?”
“对对对!感情投资!娘这些投资,都是为你好啊!”
“娘啊,您咋不对自家儿媳妇感情投资呢?等您和爹老了,去不了姐姐家了,就用不着您儿媳吗?”
“早年间,娶进门的媳妇买进门的马,又能骑来又能打。赶上现在这好时代,没人打媳妇儿了,让她伺候公婆,那不是天什么地什么的嘛!”
“娘啊,您还挺会用词呢!什么‘天什么地什么’,是‘天经地义’吧?”
“对对对,天经地义!我听你媳妇经常用这个词儿,听多了,也知道它该跟哪儿用了。”
“娘啊,您是不是觉得多亏您生了我,不然的话,她嫁不出去非得垒了茅墙呢?”
顺子娘使劲摆着手腕:“我可没说这话!不过呢,她也生有儿子,将来敢不孝敬我,她儿子会学着她的,这一点,我、我、我不怕!”
“娘啊,好吧,咱不说以前的事儿了,以前,您都是为了儿好。”顺子摇摇手,不再提过去,“那么,前些日子,您从槐树上掉下来,摔断肋骨好几根。从住院到出院、到现在静卧床上,花钱费事还受罪,这又是为谁好了呢?”
“这还用问?娘为你好啊!”顺子娘不屑地瞥了儿子一眼。
“娘啊,您就别老说一句话啦,说什么都是为儿好。好多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端底。就说这次摔伤吧,您那天跟爹说的话我都听见啦:姐姐家的儿媳害喜,什么也不想吃。您一看槐树上挂满了白生生香嘟嘟的花,就想摘槐花给外孙媳妇做沙拉吃。娘啊,您以为现代的年轻媳妇和您年轻时候一样?害喜了,吃点榆钱啊槐花的就能换胃口?”顺子忽觉着自己娘有点不自量,他嘴角流出几丝笑意,“怎么样?五十多岁的胳膊腿到底不灵活吧?攀登槐树,结果从树上摔下来摔伤了!我猜不透,您心里天天在盘算啥呀?”
顺子娘只觉得自己的老底儿被儿子无情揭穿,她急得不知说啥好,双手捂上眼睛,居然哭了:“呜呜——你别说了!前些日子,我见城里人都来乡下摘槐花,我就寻思,摘点槐花卖给城里人,说不定也能挣点钱呢。娘这样做,是为你好啊!知道不?知道不!呜呜——”
“嗨,我的娘啊!您还不承认您那点心思!每年这个季节,城里人都来乡下摘槐花,怎么单单今年,您想起卖槐花了?您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呜呜——儿啊,你在跟娘算细账吗?”
“娘啊,儿知道,您总觉着媳妇不是婆养的,将来养老靠不住,只想靠您女儿。于是,您总是刻意地为姐姐家做事情,哪怕是针头线脑的事情。同时,您又刻意挑拣儿媳妇的理儿,幸好您儿媳妇总是容着您。这次摔伤,您看到了吧,姐姐只顾忙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根本没时间来照顾您,家里这前前后后,还不是靠着您儿媳妇张罗吗?您说,您儿媳妇靠不住吗?您平日的做法,其实,您那点心思,儿都知道呀……这样吧,等您好了,您去我丈母娘家看看,看人家和儿媳妇咋相处。”
“呜呜——儿啊,你媳妇做得对,你丈母娘做得对,唯有你娘处处没做对,是不?儿啊,你说这么多,存心在责备我吗?呜呜——我养儿有罪呀,养虎养出牙来了,你要吃人了……”顺子娘感觉委屈急了,索性嚎啕起来。她想起当年,婆婆急症去世,没给她留下床前侍奉的机会。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急症而逝的,如果将来,自己摊上卧床不起的日子,儿媳妇又不尽心尽力伺候自己,那可怎么办呀?不如平日里往自家闺女家下点功夫,老了也有个指望,没想到,这点心思都被顺子给看透了,难受啊!
顺子是个孝顺的孩子,见娘哭得伤心,连忙拿来毛巾帮她擦拭泪水,小心地安慰着。
在外边溜达的顺子爹回来了,一进门,先看了一眼床上的顺子娘,发现她正在哭,而且很伤心的样子。他快步走到顺子跟前,大喝一声:“顺子!你娘怎么了?怎么惹她哭了?”
“爹,这么多年了,您就会搭岔子,从来都不问家里的大事小情!我娘……她没明白我的意思……”顺子话没说完,就被大门外一个童声打断:“爸爸!姥姥来送我啦!”
顺子听见儿子喊声,赶紧迎出屋去,顺子爹糊糊涂涂也跟了出去。大门外,顺子的丈母娘一手提着礼物,一手拉着顺子的儿子浩浩。
顺子爹满脸堆笑地招呼亲家婆:“欢迎欢迎!快回院子,进屋、进屋!哦,对了,我耳朵背,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我去买菜备饭好了!”顺子丈母娘微笑着客套一番后,目送顺子爹走出很远。
顺子接过丈母娘手上的礼物:“妈,您怎么来了?来就来呗,拿这么多礼物多破费呀!”
“问你儿子呀,等不回来他妈妈,闹着非要我来送,说什么明天周一上学,还有作业没完呢。”顺子丈母娘扭过头,温和地看了看浩浩,接着说,“这样也好,你娘出院好些日子了,我刚好来看看。”
“嗯,就是就是!就是没完作业呢!”浩浩仰起头,嘟着小嘴,那较真的神态,将八岁孩子的可爱尽显于脸上。但很快,他又转了话题,“我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她说去外地给奶奶买祖传膏药,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外地很远吗?”
“嘘!”顺子紧忙把手指放在嘴上,“暂时保密!你妈妈想送你奶奶一个惊喜,等她回来再告诉你!好了,不说了,快带你姥姥回院子。”
院子里,从屋里传出的哭声一声大似一声,顺子丈母娘听出是亲家婆的声音,她眉头一皱,快走几步,挑开皮帘子进了屋。
“哎哟,亲家婆这是怎么了?受伤的地方很疼吧?快让我帮你按揉一下。”顺子丈母娘快步走到顺子娘床前,俯身轻问。
“浩浩姥姥,你咋来啦?快坐下歇歇。呜呜——我在哭自己呀,一辈子生儿养儿,没到头呢,儿子就数落我不是了。我以为,自己做啥都是为顺子好啊,可惜顺子不懂我的心思,他不买我的情啊,呜呜……”
“娘——看您说啥呢?通着您亲家面,也不怕笑话!”顺子低声嗔怪着,顺势又偷看了丈母娘一眼。只见他丈母娘面带微笑地摇着头,说话也那么轻描淡写:“没事的,让你娘发泄一下情绪挺好,只是,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是……”顺子刚想说什么,他丈母娘的手包里传出一阵手机铃声:“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咱们老百姓呀……”
“姥姥、姥姥!您的手机响了!”浩浩跳起来,小手举得老高。
“呵呵,姥姥听见了。”顺子丈母娘拉开手包,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紧接着按下免提键,“喂!闺女,怎么了?”
“妈,在哪呢?我打家里电话,嫂子说,您送我儿子去了。其实,等我去接就好啦!对了,再过半小时我就下车了,您等我回家哦。”
“呵呵,我送你儿子刚进门,在和你婆婆说话呢。路上小心哈!”顺子丈母娘刚想挂手机,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给你婆婆买到祖传膏药了吗?”
“哦,买到了、买到了!真是不容易,那卖祖传膏药的私家小医院门前,车水马龙,来自全国各地买膏药的人,居然每天都能摆起一条长龙。嗨,出院时,主治大夫建议婆婆静养,至少一百天才能下床,躺一百天多难受呀!幸好,我打听到这祖传秘方的接骨膏药,我婆婆用了,一定会很快下床来!只是您不知道,这来回几百里的车程,让我吃尽了晕车的苦哦……”
“好了好了,知道你坐车辛苦啦!快回来给你婆婆贴膏药吧,她刚才还……”说到这里,顺子丈母娘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回头向亲家婆望去。嗨,不知啥时候,亲家婆已经停止哭声,她正出神地听自己和闺女手机通话呢!
“妈、妈——怎么说半截儿不说了?妈,怎么了?”手机那头还在问话,浩浩上前夺下姥姥的手机:“姥姥正冲着我奶奶发呆呢!”
“呵呵,听你这调皮儿子讲的什么话呀!哦,我要关机了,我想跟你婆婆说会儿话。”顺子丈母娘说完,当真关掉了手机。然后,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顺子娘的手臂:“亲家婆,在想什么呢?看你样子很出神呢。”
“我我、我……”顺子娘只觉着肚子里有很多话想说出来,可是,先从哪里开始呢?她结巴着,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忽然,她猛地拉住顺子丈母娘的手,放声哭起来:“哇——亲家婆,刚才,你和你闺女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之前,我的那些心思都是多余啊 ……”
(匆匆完稿于母亲节,愿天下母亲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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