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不知名的公园散文
等待中的“嘀”声没响起,意料之中的事。没有wifi,无限也不畅通。新开发的金沙洲,基础设施还没有完全跟上。我起床,站在20楼的阳台上深吸一口气,望着前面更高的楼群,完全没有登高远眺的那种心旷神怡,只觉得压迫感扑面而来。如果没有挨挨错错的楼群,它们脚下的寻峰岗会更加葱珑剔透,蜿蜒直达静静的珠江。山青水秀,该营造出一副多么动人的画面。自然与人,又该是多么和谐。可惜,山在楼群脚下成为低矮的土包,水在楼群缝里成为断截的蚯蚓。城市以它的工笔之作,消灭了大自然万年以来的大写意。
我突然感到被关在世界之外了,再庞大的城市于我都成了囚笼。站在直插云霄的高层建筑上,我感到呼吸也没有以往通畅。以往在那个破败的不知名公园里,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自在。心像一张脱手的纸片,飘飘忽忽跌到了马路中央。
哦,我的不知名的公园,昨天依依不舍地离开它,今天就又想它了。她是我精神上的座标,占有了我的灵魂。她更是一段生命史的转折,记录了我的颓废和奋争。三年前我刚来,她就敞开心扉迎接我,冼净了我满身的风尘。半年后,她又给了我灵感。她的紫荆树,她的木棉花,她的爬满栅栏的藤葛,都从我的笔端,悄悄钻进我的文中,和我的思考一同成长、一同痛苦着。
我在这里流浪,我在这里孤独。每天下班时,我总是点燃一支烟站在货场前,久久凝望着树梢上消匿的车辆。每逢休息日,我总是带着一本书,踏着遍地的霞光和落叶,走进公园的林木中,席地而坐,享受着无边的寂寞和酣畅的阅读快感。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一年前的春天,女儿一家从萧岗搬来,紧靠着公园的院墙旁租了房。我也经常在那里过夜。这样,我和不知名的公园走得更近了,走进了彼此的心灵。她成为我苦旅中的知音,400个日日夜夜,每天陪我25小时。忘了时间,忘了空间,我们一同构思情节,一同为人物的命运担忧。一同笑,一同哭......
她说,书出了,我就走了。我说,不行,我做不到,为了一本书,丢了一个人。是的.,我把她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当成了生活里的导师,当成了心心相印的知己,当成了永恒的爱人。
春暖花开时书没出,我高兴,她不会离去了,骄阳似火时书没出,我更高兴,她不会离去了。在这些漫长的日子里,每天她都会用她的沁人心扉的林涛草浪告诉我:上班了,懒虫。夜深了,也会用阵阵鸟语花香提醒我,不要熬夜,四方苕。这些蹦如眼帘的字和着晨曦和星光一起跳跃,带来一遍温馨。我希望这样的日子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我见到过她的妩媚,也见到过她的深情。我见过她的乖张,也见过她的失望。当初,她花草新鲜,整洁吸人,而今,天晴一遍拉圾,下雨一遍污水。但她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亲切,那么随意。我不在乎她的塑料地板也腐烂,我不在乎她的容貌变得沧桑。爱一个地方和爱一个人一样,连缺点都能包容的才是真。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书终于出来了,她不见了。
永远不分离是个远古的神话,没有永远。当你拿着这句话当证据,就跟拿着40年前的粮票油票去城市超市里说要买电器一样,非被保安架出来不可。什么都可以过期,什么都能够过期,什么都过期了,理想、追求以及爱。
这种收获,真不想要。 那些在白日里抚摸我跳动的思维,在深夜里灌满我香甜的梦,如海浪一样起伏的林涛,如歌声一样优美的林涛,如爱人的手一样温柔的林涛,再也听不到了。那种失落,不是一本书可以补偿的,那种伤痛,也不是时间可以治愈的。那种灵魂深处的默契,也不是另找一处桃红柳绿就可以替代的。
搬完家的次日,9月20号,正是星期天。我又坐地铁转公交,专程来到鹤南,跟不知名的公园郑重道别。我用手机拍下了许多照片,有她绿荫下的空旷,也有她断路上的狰狞,有她晚霞中的微笑,也有她黄叶里的哀伤。这些照片,存在空间了,聊以弥补思念之情。未了,我坐在落叶深至脚裸的树林里,找到游客留下的纸板坐下,打开手机写下《父亲》的开头部分,正如当初我坐在她的怀里,满怀着激动,写下停笔三十多年来的第一篇文章《不知名的公园》。
斑驳的阳光不知不觉移走了,落叶的林间飘起一股腐烂味道。我知道,她要撵我走了。她好像说,生活是向前的,你不应当留恋逝去的一切。
我关上手机,起身,感到了一股透心的秋凉。夕阳已经落到了何家楼房的后面,天还很热,路还很远,我还有很多事要办。我要对帮助我的人感恩;对伤害我的人挥挥手,不再纠结;对我无意间伤害的人,恳请原谅,说声对不起。
回到金沙洲新家,一夜无梦,惆怅留待醒来才出现。那个“嘀”声没有了,今后谁来唤醒我?我在高高的楼层上,像关在笼中的老鼠一样乱窜,找不到出路。窝在心里的郁闷挤到喉头,化为一堆长短句,我不敢称之为诗,记录下来附于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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