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要有价值的散文
妻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原是湖南的一名教老师的教师，专门教师范进修生的体育、音乐和美术。他喜欢唱歌、拉二胡、绘画和写毛笔字，尤其是山水国画很出彩，除此之外，还爱好写作，并出版了一本散文赋书，书名是《春秋小赋》。
第一次见到妻子的父亲，是在十二年前。那时的他身体非常硬朗，身高1.78米，身材魁梧，体重应该有一百七、八十斤。矮小的我站在他面前感到很压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第一次见未来的岳父大人，心里不免也有些忐忑。好在妻子的父亲是个健谈的人，从跟他交流的过程中，感觉他是一个特别热爱生活的人，也是乐观豁达的人。
我和妻子结婚后，与岳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由于工作忙，事情多，我很少跟岳父见面，基本上也就是每月见面一、二次。主要是妻子，她因为专职带孩子，照顾家庭，所以她跟父亲见面的时间比较多，每周要去探望父母二、三次。
2008年初，也是南方大冰灾那一年，我因为做了一个药品的全国总代理，由于事业刚起步，需要妻子帮忙打理工作。由于女儿太小，妻子就将她的父母请来，帮助我们照顾孩子。那段时间，是我跟岳父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岳父是一个勤快的男人，他炒得一手好菜。买菜、洗菜、炒菜都是他一个人包揽了，岳母下厨房帮忙，他也不需要。
岳父跟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写作。不要做饭菜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楼上的书房里写东西，有时候他会将他写好的文章给我看，要我指点。说句实话，我对“赋”这类题材的文章不是很感兴趣，觉得“赋”就是一种堆砌辞藻的文体，依靠华丽的语言来获得读者的青睐，多半是言之无物，内容空洞的。或许是我的偏见，对岳父的写的小赋之类的文章没有放在心上，沟通时，也基本上是一种敷衍的态度，但是岳父并没有怪罪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
没有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岳父竟然写出了厚厚的一本，由于他不会使用电脑打字，老婆就拿给我，要我修改并将这些文章打印出来，因为岳父要交给出版社出版。岳父为了让自己的《春秋小赋》能够早日问世，亲自手绘插图，亲自校稿，很快这本书就出版问世了。
岳父患有糖尿病很多年了，但是我知道却是在这本书出版之后。那次是看到岳父用一支针管在自己的腹部注射，才知道岳父患有糖尿病。他每天都要在吃饭前半小时给自己打一针胰岛素。如果知道岳父患有糖尿病，我是不会鼓励他写作的，就是因为我说过的一句话：“你写满100篇赋，我就帮你出版。”他才想到要出书而拼命写文章的。
时间才过去二年多，岳父的糖尿病就引起了并发症，导致肾衰、心衰和肺部气喘，每天打胰岛素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现在每隔两、三天就要做一次血透，每做一次血透就要花费3、4个小时，并且每一次的花费还不秀气，要四百元，每周二次到三次，一个月下来就需要三千多元。对于只能报销50%医药费的岳父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岳父岳母都是小县城的退休老师，收入并不高，虽然，作为女婿的我和他的另外二个女儿能够给予一定的支持。但是，我很清楚，岳父岳母并不想给我们增加这种负担。
由于每周二次的血透，照顾岳父的岳母有些吃力，曾经请来保姆照顾，但都没有干几天就辞职不干了。连续的血透过后，岳父的体重急剧下降，身高176厘米的他竟然不足65公斤了，他脸色蜡黄，无精打采，头发全白了，而且稀少了许多。由于工作实在太忙，经常在外地出差，我只能通过电话向妻子了解一下岳父的身体状况。当然只要一有空闲，就会驾车到岳父家去探望一下岳父母，顺便和他聊一聊天。即使在病榻上的岳父，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好，只要身体稍许好一点，他就会拿起毛笔写一些字，或者画一张画，尽管他不是什么书法家、画家和作家，但他对生活热爱的态度感染了我，他经常给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活着，就要有价值。”于是受他的影响，我又重新拿起放下近十年的笔，开始在经商之余进行文学创作，并于2009年出版了2本诗集，2011年出版了1本杂文集，同时在他的催促下，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的创作。
这天是周末，我带着妻子和女儿来到岳父家，开门的是岳母。我问岳母：“爸爸，好些了吗？”然而，病榻上的岳父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他静静地侧身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我走近岳父的卧房，见岳父微闭着眼睛，就准备退出房间。“文斌，来了。”也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感觉我走进了房间，就睁开眼睛跟我打招呼。尽管岳父非常虚弱，但由于刚做完血透，看上去精神状况还比较好，于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之后，又开始聊了起来。
这一次，我和岳父聊到了生命与死亡的话题，而且是他主动聊起的，或许他知道我在写《我之生，我之死》的长诗，也或许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快要结束的边缘。从他的话语中，我体会到了疾病带给他的痛苦，也理会到了他有放弃治疗的想法。此时的他认为再活下去就是一种对社会资源的浪费了，因为他再次说：“活着，就要有价值。”我听出了话外之音，担心他不再积极配合治疗。尽管我和他都知道，这种透析治疗对于挽救生命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治疗仅仅只是延长生命的长度，却无法拓宽生命的宽度。但是，我还是跟岳父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一个人不应该畏死，而应该畏生。因为人生本身就要时时面临痛苦的。每个人不仅活着要有价值，而且只要活着，本身就有价值。每个生命对于他人尤其是自己的亲人都是有价值的。爸爸，你是我们的牵挂，是我们的精神寄托。就拿病痛来说，因为病痛，才给了医生、护士乃至医药公司、制药厂、生物研究所带来机会，一是创造了他们的工作，二是给医学研究提供病例。这就是活着的价值。”
也许是这次谈话的结果，岳父又重新乐观了，主动控水，并随时关注自己的体重，也不再乱吃东西。尽管病情没有好转，但病情的恶化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老婆问我那天跟爸爸聊了什么，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只笑了笑说：“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就这样，岳父又熬过了一年。由于病情恶化，我就托熟人给他安排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可没有住上几天，岳父就坚持出院，住进了离他家近的医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岳父是心疼岳母，不想让她这样来回辛苦地奔波。就是这一次住院，岳父还惦记着我的女儿二胡考试的事情，他让我的女儿将二胡带到医院，现场让她拉上二胡考试的`曲目。待她拉完之后，他不顾虚弱的身体又亲自拉上一段，一边拉，一边指导我的女儿。经过他的指导，我的女儿充满信心去参加了考试，并且考试现场就得到了主考官的表扬。
住了不到二十天的医院，岳父待病情有所控制，就坚持出了院，回到家中，只不过是每周二次的血透，变成了每二天一次。去年国庆节这天中午，又是岳父去做血透的时间，由于比平素去得早了一点，医院的血透机都在工作，岳父在岳母和我妻子的陪同下，在医院血透室外的走廊上等待。妻子几次催促医院给岳父上机做血透，并且要求供氧，但医院护士均以忙的理由给拒绝了。就在岳父躺在病床上准备上机时，出现病危，虽经医院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岳父终因缺氧导致呼吸急促而病逝了。而此时的我正带着女儿开车回老家探望自己的父母。这也是岳父要求的，每临节假日，他都会劝我回家想去陪伴自己的父母过节，因为我跟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而跟自己的父母却相距二百多公里，一年很少见面。
当我驱车折回到医院，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后，本想去质问医院的，然而遭到了妻子的阻止，她跟我说：“爸爸不会赞成我这样做的，尽管医院存在过错，但爸爸的病情本身就很严重了，即使这次不出问题，也会在不久出问题的。爸爸曾经跟她说过，如果自己死在医院，无论医院有无过失，都不要找医院麻烦，因为他的病不是医院能解决的了。”
岳父去世时，刚过了六十七岁不久，一个四十多岁就得了糖尿病的人，能够坚持了二十五年，也算得上奇迹了。
“活着，就要有价值。”这是岳父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会记住的，也会去践行的。
“活着，就有价值。”这是我对岳父曾经说过的，在这里，想告诉每一个人，生命只有一次，好好珍惜生命，不要轻易放弃。活着，就有价值。活着，就要有价值。
（注：谨以此文纪念岳父段悦吾先生逝世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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