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郏县散文
这个冬天我不会远行,不去南国依然暖风微醺的山水,尽可将身上的行囊交付给故土,穿过矜持的小城,去原野,访山寨,探寻一片片落下的叶,问候一个个晴朗的村庄,亲近泥土和质朴的气息,表里都是不散的乡情呵。
眼前是朴素的乡亲,你尽可走过去寒暄握手,老茧是关于父辈敦厚的记忆。有时会遇见一幢百年老屋,门前的暖阳里坐着一个老人,狗蜷卧在他的脚下,靠着一双黑棉鞋取暖,仿佛张贴在时光里的一幅素描。面对红牛、老井旁的'青石板、村头石臼、阁楼上落尘的风箱,眼睛一热,我想起生命的链接、延续的血脉,许多年后,我会是画里的景物。
我去城西青龙湖的时候,天色已晚,金色光阴铺垫在草地,湖面水禽留下音乐的拖漪,它们友爱亲昵,安然而宁静,一年一年,描绘欢欣的小心情。水漫过一里廊桥,一对恋人长裙彩衫,扶栏远望,嫩绿青春,喜悦容颜,男孩暖一暖瑟瑟发抖的女孩,摄影师收集起瞬间的芬芳。一个父亲给双胞胎姐妹拍照,手里的野菊花忽明忽暗,我说光线不好吧,父亲说,孩子好看怎么拍都是不错。我一看相册里花朵果然娇柔齐放,小小的美好,女儿是父亲今生永远的暖。
家乡的山水田园我还没看够。
你看,北汝河滩地牛羊依旧在夕阳里穿行,没有桎梏在身,咀嚼岁月况味,扭头观望身后的风雨,带给人无尽的宁静和踏实。两岸是摇曳的农舍,手拉手走过千百年风霜雨雪,枕一倾水声入眠,青苔是昨夜的记忆。大李庄还有最后一辆马车,驾辕的马十岁,不俊逸不神气,老卢扬着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它瘦骨嶙峋的背上,慢腾腾走过小城的沥青路面,朴实如我离世多年的四爷。快去,也许明天,它将和时光一起踏上归途。
我常常满怀虔诚,细致地和外地友人说起郏县,一次次跌落进小城昨天的暖阳里。那年,孤傲清高的苏轼踏上郏县这片土地,洒下豪迈的足迹,“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最终把自己的身心交给这里的山水,润泽一方水土,影响一代一代的郏人去追寻大江东去的涛声。我去姚庄乡一个叫三郎庙的地方,当年苏轼曾在此小憩饮茶,如今茶香四溢,该是他留下的芬芳的呼吸。
值得庆幸的是,在苏轼的那个时代,还有一个北宋大诗人崔鶠,在离苏轼安身之地不远的渣园村住过十多年,也许他曾在苏轼坟头拜谒,相互慰藉和温暖。宋徽宗年间,这个龙图阁直学士上书朝廷,直言揭露变法的主要人物章敦,被蔡京陷害而免官,退居此地,侍草弄木,树影婆娑,鸟语花香,姹紫嫣红,遂做《婆娑园》:“晚禽噪竹百千翅,残菊横枝三两花。好在山园养衰废,风波不到野人家。”再次将郏县安放进文学的殿堂,九百年来依旧光彩闪现。如今青砖灰瓦依在,不知崔鶠在哪儿,也许正和苏轼饮茶叙旧,谈起梦魇中的郏县之冬了吧。
这些温厚的情景拉扯着我、拥抱我,多冷的天都不再畏惧,以至于无数次别离后回来,一遍又一遍翻看历史的脚本,倾听万物诉说,原来是故土难舍,花开花落,落地生根。无数次在梦里,无须掩饰,泪水沾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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