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镫与历史小说散文
马镫这个小物件,大家虽不常见,但肯定都习以为常到了不会注意到它存在的程度,觉得只要骑马就会有它,自古而然。历史小说也一样,即使不常读,大家也绝不觉得陌生。但把马镫和历史小说放在一起谈,大家就会觉得陌生,甚至觉得有些怪异。我其实早就有谈这个话题的想法,因为近年来,历史小说的创作呈现出异常火爆的局面,创作题材也从明清史上溯到秦汉史以至上古史,金戈铁马的描写自然少不了,所以大家虽然很少直接写到马镫,但与马镫的关联其实是隐含在其中的。特别是最近,读了同事创作的一部描写商周历史的小说,更觉得有必要从马镫开始,谈谈历史小说创作的一些基本问题。
上古的历史,比如说商周时期吧,除了甲骨文和《尚书》、《诗经》等文献中的一些零星的文字外,可信的记载少之又少。《史记》总体上说是可信的,但关于上古的记载,也大有可怀疑处。正因如此,我们关于那段历史的了解,基本上近于神话传说,所以才有了《封神演义》这样的作品。所以,以历史小说的形式写这段历史困难确实很大,因为我们很难想象当时人是怎样生活的,甚至怎么称呼、怎么说话都搞不清。而且,另一个困难在于表达方面,尽管甲骨文已是成熟的文字,但我们现在使用的词汇,大多是在此后形成的。也就是说,我们用以传达基本生活经验和生存体验的符号,绝大多数都是在此后很长时间才形成的。这样一来,且不说描写对话的困难,即使在叙述时,这种困难也同样存在,因为很多经验我们不知道离开我们惯常使用的这套符号系统,应该怎么传达。很多作家在行文中,都会习惯性地使用一些成语或俗语,但用一个形成于成百上千年之后的成语或俗语来描述之前的事物或经验,多少会给人些怪诞的感觉。所以,现在虽然电视、文学有不少表现这段历史的作品,但经得起推敲的几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写这个时期的历史小说,是有点知难而上,甚至有点冒险了。
话说远了,我们还是回到马镫这个非常不想眼的`小物件上。
在最近读到的这部商周题材的历史小说中,我看到了关于骑马交战的描写——当然,类似描写在历史题材小说中非常多。在一般人看来,古人作战,基本上都是骑着马杀来杀去吧。但在至少在春秋之前,骑马作战其实并不普遍,至少将帅几乎是不可能骑马参战的,那时使用最普遍的应该是战车。
马在我国被驯养,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晚期。早期马多被用来驾车,《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儒家一向重视的“礼、乐、射、御(驭)、书、数”六艺,驾车排在第四,足见在当时驾车是一项应用广泛的重要技能。不仅在日常生活中,驾车是有身份人出行的一种主要方式,而且在军事上,车的应用也极广泛。所以不管是国际象棋还是中国象棋,“车”都是极有威力的棋子。就现在了解的历史事实看,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军队都是以步兵和兵车混合为主,骑兵极少。直至赵武灵王提倡“胡服骑射”,才为赵国训练了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改变了原来的军队装备,这是军事史上一项伟大的变革。
但是,此时的骑马作战可能也并不如我们现在想象的样子。因为当时骑马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原因在于当时有一种非常简单的东西还没有发明出来,这就是今天我们要谈的马镫。马镫是骑马时踏脚的装置,没有它,当马飞奔或腾越时,骑士们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身,同时用手紧抓马鬃才能避免摔下马来。可以想见,骑在没有马镫的马上作战,很难如我们想象的这般手舞大刀长矛灵活刺杀。据此可以推测,赵武灵王提倡胡服骑射的时候,骑兵的作战可能主要也就是骑在马上向敌人射箭、冲击,并不如我们想象这般灵活地使用十八般兵器,要不然怎么说是“胡服骑射”呢?所以,马镫虽然很小,作用却很大,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它解放了骑士的双手,而且使骑士和战马可以更好地结合在一起,甚至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使人和马的效力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
马镫最早是由中国人发明的,但准确的发明时间目前学界尚无定论。就现在考古所见,如著名的秦始皇兵马俑,其二号坑中出土了许多与真马大小相似的陶马。如果细心观察的话,我们会发现这些马身上各种马具相当齐备,但就是没有发现马镫。这表明在秦朝时,马镫可能还没被发明出来,至少是在军队中未被广泛应用。现在可以见到较早的马镫是1993年在吉林市帽儿山墓地18号墓中出土的。这个马镫是用铜片夹裹木芯,以铆钉固定在一起的,其年代大致在西汉中晚期至南北朝。这表明在汉以前,骑兵的运用并不普遍。所以我们现在发掘的春秋战国时的国君墓,都有车马坑,因为使用战车还是当时主要的作战方式。
对于马镫的发明,英国著名中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博士曾这样评价:“关于脚镫曾有过很多热烈的讨论……最近的分析研究,表明占优势的是中国。直到8世纪初期在西方(或拜占庭)才出现脚镫,但是它们在那里的社会影响是非常特殊的。林恩·怀特说:‘只有极少的发明像脚镫这样简单,但却在历史上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催化影响。’”“我们可以这样说,就像中国的火药在封建主义的最后阶段帮助摧毁了欧洲封建制度一样,中国的脚镫在最初却帮助了欧洲封建制度的建立。”
所以,马镫虽然是一个很不显眼的东西,但对古代作战方式的影响却几乎具有决定性意义。类似的东西当然还有很多。回到关于历史小说的话题上,我觉得我们写历史小说,应该特别注意这些细小的东西,在考据上下一些功夫。否则的话,作者根据现在个人的经验或有限的历史知识所做的想象可能会与历史事实大相径庭。我们现在看到很多历史小说在描写春秋战国甚至以前的战争时,都会写到两军交战时双方将领骑马挥刀舞枪刺杀的场面。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谬误,可能就在于忽略了当时尚无马镫这个小物件的历史事实。
写历史小说,最大的难度其实就在于“做实”,也就是通过大量的细节来还原历史场景,营造出一种现场感。因为对于历史小说而言,它所描写的重大历史事件,框架基本上已经固定,史家已经把来龙去脉交待得很清楚,起承转合也无需更多去考虑。这使很多历史小说的作者觉得,写作不过是在描写大的历史事件的同时,添油加醋增加些小花絮和噱头而已。但叙述和交待历史事件,不需要历史小说,史书已经做得很好了;情和爱的点缀往往无关大局,与历史事件不能融合在一起,更像是蛇足。对于长篇历史小说而言,最当着力处是在“细节”上下功夫,用扎实的细节来还原、再现当时的历史场景,用一个个具体的细节把历史人物塑造得血肉丰满。要把细节做扎实,像马镫这样的小物件就不能不引起历史小说家的重视。否则,作者对整个具体历史情景的想象就会出现根本性的偏差,就会由是否有马镫这样小小的物件造成的小硬伤导致大的描写错误,使作者还原的历史场景严重背离历史事实,使作品出现重大败笔,甚至导致整部作品的失败。
老子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写历史小说同样需要“为大于其细”,只有下足功夫,做足功课,不放过诸如马镫这样的小物件,扎扎实实把细节做好,整部作品才能经得起推敲,才能实实在在地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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