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归家洗客袍——梦里西塘散文
有道是：“不载江南半点愁”，这才是西塘的情致。虽说是江南六大古镇之一，也是烟雨迷蒙，吴侬软语的所在，可至始至终，湿润的却只是街道，不是心情。
常闻人言，西塘秀丽，烟雨长廊，碧瓦飞甍，流水悠悠，旷世无双。兀自被撩拨的心痒难耐，这回，终于下定决心，不顾那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一游西塘。
游西塘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坐船，咿咿呀呀的船桨划开水面，悠悠然穿过各式桥洞。有船工棹船，我乐得清闲，坐在船头，瞻前后，顾左右，河水两岸的红灯笼，倒映在河水中，漾成碎碎片片的涟漪，构成汉唐最悠久的古意。这瞬间我竟恍惚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泛黄古画卷中的人物，可惜我既不是峨冠博带的宿儒，也不是胸怀社稷的达官，更不是把酒临风的豪杰，只是个与古镇格格不入的旅人，且暗自想象着,河岸两边的木质小楼上,会不会突然转出谁家尚未出阁的小姐，惊才绝艳一番，也好为此行增色。
正自想入非非，不知不觉间，暮色四垂。月色里，本来就狭长幽暗的巷子更添了几分带着妖冶的诡异，水乡人家的灯光暧昧不明地倒映在水里。忽然,船身一摆，小船被摇进一条被灯笼照的`红彤彤的水巷里，船夫指着前面对我道：“哟，看！古戏台！”我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建在水面的小戏台上灯火通明，看台则在戏台对岸“有凤来仪”的桥上，故老相传，走过这座桥的情侣可以终成眷属，还会喜得贵子。戏台上不知正演着什么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看台上也多半都是些游客，看不太懂，就图个热闹，不时还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正欲吩咐船工掉头离去，忽听得悠悠一句念白：“此去遥遥，问君何日归家洗客袍？”我蓦然回首，想去看看戏台上何种情景，竟让戏中人道出如此雅致凄凉的词句，却见戏已散场，烟雨长廊挑着红色灯笼的影子浮在水面上，错落的滴雨檐在水面晃动，梦境一样。我站在船 头，茫然四顾，怅然若失。
依稀记得那是蒋捷的词，是久客异乡的思乡之情。是啊，何日归家洗客袍呢？一身旧衣裳，只道是寻常，可我们早已身处围城之中却不自知，城中的人拼命往外跑，城外的人拼命往里挤，我们急急忙忙往前赶，想看见前面的风景，劳碌一生，却只赢得两鬓寒霜，故人凋零。但我们早晚会想起回头看看的，想拾起落英，嗅一嗅错过的芬芳。幸好有这些小城，就像那些双袖龙钟的老人，送走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后，一转头仍去过自己的生活，也只有在这些古镇里，我们还能有可能舒缓那颗背负了种种的心房。在西塘，常看到女人们端个小凳子坐在门口，与街坊聊着天，倒也不纳鞋底了，只是绵绵密密地绣着一幅十字绣。谁知道外出的游子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们风尘仆仆的衣服还需要她们去浆洗呢。
戏罢人散，夜也已很深了，静的可以听见水中成片冒起又破裂的水泡声，在西塘倒映着灯火的水边，我心头忽然一片澄澈，不由自主的诵出那阙早已熟记，却又不知因何忘却的词句：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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