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散文
茅草，是我们常见的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由于农人绝不会让它生长在庄稼地里，所以它与肥沃的土壤无缘，只能够生长在荒野的沟边河岸，以及那些山间小路的边缘，与荒凉为伍。偏偏茅草有具有不择土壤的习性，具有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秉性。
每年的春雷一响，当春姑娘裙裾翩跹而来时，蛰伏在地下一个冬天的茅草的根须突然梦醒，它绝不会放过顾盼春姑娘那妙曼身姿的机遇。
在柳条舒展荡翠漾绿时，探出头来的它，笑看桃红、杏粉、梨白的花绽蕊吐，喜闻它们争艳的馨香。它那红褐近紫的草尖并非是叶芽，与人们开了一个玩笑，捉迷藏般地生长出一片细长的“真”叶，不熟悉的人一定会认为它会不停地长高，生长出长长的绿叶。然而就在你错觉时，它却孕育出自己的花蕾，并不断地膨大，这种花蕾在我们家乡都称它叫“茅弯”，有的地方也叫它“茅针”。因此，茅草是一种先花后叶的植物，如同彼岸花一般，花不见叶，叶不见花，天生携带着一种凄婉，一种忧伤。
大概是受贫瘠土壤的挤压，没有足够的空间听任茅弯的生长，于是，它往往一个劲地撑破土壤，向上生长。也许是柳的绿色具有无穷的魅力，受其影响，生长出地面上的那些茅弯，常常拥有青绿色的“上衣”，而原本的红褐近紫色的外套已经退到了体高一半之处，咋看似它的裙裾，上青绿下红紫的外表加上饱满的体态，着实让人喜爱。
当它长出地面大约五、六公分长时，只要你蹲下身体，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向上一拉，“叽”的一声，就会从它与根须连接的部位断裂，露出了上青下白的外皮。它的包皮一般只有二到三层，似袖珍版的玉米棒子，轻轻一扒，就露出了粗约半公分、长达四、五公分的花穗，大多是洁白的，发着丝绸般的光泽，而那些过于嫩的花穗，则呈现出雅黄的色泽，鲜嫩欲滴。
茅弯的肉质花穗，是可以吃的，轻轻地将它扔进口子，一股丝丝的凉意，瞬间就爬满你的味蕾，轻轻地一嚼，清爽可口，那特有的甜甜的味道，很快就溢满你的心田。这种甜味也许是来自去冬那些雪的精华，也许还有三更的月华，凌晨的霜洁，是一种只可身受不可言传的味道，如果一定要定义的话，那就是春天的味道。这种纯天然的甜，往往会不经意间拉住了童年的步履或者衣角，不装满自己的口袋或者书包，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就是满载而归，也会不停地回眸，一边吃着茅弯，一边想记住那个地方。对儿童有着无法拒绝的磁性和魅力。
人们往往用“雨后春笋”来说明事物发展之快，同时也说明在一场春雨后，竹子的根须会接连不断地生长出许多竹笋，并接二连三地冒出地面。茅弯也具有竹子的这个属性，就是没有春雨，也无晨露，只需要阳光和地气，神奇的茅弯也会同样生长。只要节气一到，茅弯就会不断地生长，往往在七、八天之间，就走完它的初蕾阶段。也无论你去采摘也好，不采摘也罢，它都要走向下一个阶段的花期。
有人会担心，今天你去采摘了，那里就不会有茅草的花儿开放。其实，那是件杞人忧天的'事，即使你一根根地将那个地方的茅弯全部拔完，茅草会在根须的其它部位或者就是在你拔断茅弯的另一侧，再次生长出新的茅弯，可见它为了点缀春色具有多么神奇的力量。
茅弯的生长期一般只有七八天，错过了这几天，你再想吃茅弯，只能够等待下一年。假如你忘记了采摘的佳期，当你再次前往时，老远你就会发现你曾经吃过茅弯的地方，呈现出一片洁白的景色，远看就似一片积雪；随着脚步的前行，又幻化成为白色的绸缎，恣意地在春风中轻轻地拂动着；当你走近时，则又是一番景象，那初秀的花穗似一支支倒置的羊毛画笔，即将要开放的则似一枝枝栀子花蕾般的静雅，而那些已经盛开的花穗，恰似一把把道士手中的浮尘在飘舞着，共同地将自己自去秋而冬所蓄积的天地日月的精华释放，也将那些荒芜和贫瘠的地方点缀得一片生机。
这种勿需绿叶陪衬的白色茅花，虽然没有怡人的馨香，但独特的神韵赢得了无数儿童的喜爱，或采摘二根往鼻孔里一塞，转眼成了山羊胡须的老汉；或采摘一把，编进新柳编成的“行军”帽的周围，去玩“玩打架”游戏，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点缀。
茅草的花季很短，大约一个礼拜后，它就走向了枯萎，孟夏也在它离情别意中走进了季节的舞台，茅草借着夏阳的温度，迅速地生长出长长的软剑般细叶，高可达二米左右，风一拂过，轻柔曼舞，修长的叶子舞出青绿的浪花。
走进盛夏时节，茅草旺盛生长，是采集收割的最好时节。过早，其纤维短，不结实，拖到了秋天，茅草又太脆，易断。所以每年的盛夏时稍有空闲，我们儿童就会去拔茅草，不用任何工具，只要抓住茅草根部大约十公分处，猛地抖动一下，茅草就会在根须处断裂（注意：不能抓茅草的上部，它的叶片的边缘似刀般锋利，并有毛刺，稍不小心，手就会划破。）一边采集一边放在阳光下暴晒，待回家时将它捆起来，扔进河水，顺流时，人可浮在其上，听任漂流；倘若逆流时，也至须用它搓上一个绳子，轻轻地在岸上一拉，就可以轻松运输。
在我的童年乃至少年，由于生产力的落后，晒干后的茅草的用途比较多。最常见的是在农闲的时节，人们用水去浸泡一下，或在午后的荫下，或在晚间的灯下，将它搓成为绳子，去扎春天的篱笆，去拉夏日丝瓜或者豆角的架子，去捆绑秋阳下的稻把，去固定初冬时节的草垛。倘若余下的茅草，往往用于捆扎来年水稻的秧苗，但无论如何，也会刻意的留下一点，去作为端午节时粽子的扎线。
心灵手巧的人则会在那阴雨连绵的时候，拿起茅草去编织蓑衣，这种看起来有着古典韵味的雨具，不适合现在的审美观，但在雨天使用，却具有冬暖夏凉的的特性，是现代雨具无法与之媲美的。柳宗元的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刻画了一个寒江独钓的渔翁形象，给人们留下了千古的画面：漫天雪舞，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的地方，一条小船上端坐着一位渔翁，身披蓑衣，独自在江面上垂钓。这种情景不能不说是蓑衣挡住了风寒，也为柳宗元创造了一个灵感的源泉。
对于蓑衣的冬暖作用，柳宗元在他的诗句中给我们来了个真实的写照。而对于它夏凉作用我有着亲身的体验。在我童年，由于环境没有被污染，大河小沟中有着捕捉不完的鱼虾蟹。每年的夏天是一个多雨水的季节，我往往会在大雨瓢泼的时候去等鱼（所谓的等鱼，就是将小河通往大河的涵洞堵起来，然后在雨水从路面挖出的槽口中流出，鱼虾蟹就会从那里经过，一定落入地水位的一侧的网中，它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束手待毙），夏天是炎热的季节，但夏天的雨水却是冰凉的，长时间站在雨水中，不要多久肯定会满身起鸡皮疙瘩，冻得发抖。然而，如果你穿上蓑衣，则会温暖如春。
可夏天的天气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倾缸般下着雨，可有时雷声还在怒吼，那边的太阳就光芒万丈了。倘若你穿上蓑衣则如你在中秋的季节中，绝不会马上大汗淋漓。
在未改革开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中国的农村住房大多是那种半原始的茅草房，土坯砌墙、茅草缮顶的房屋起码是来自大唐时期，要不杜甫不会吟哦出：“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草由于不易霉烂、疏水快捷、寿命长达50年等特点，成为了房屋缮顶的首选材料。因此，还是准备建房的人家，都会在几年前就大量的采集茅草。所以茅草既有有益人们的一面，也有危害农田的一面。
秋风舞动后，霜在夜间静悄悄地爬上了茅草的梢头，茅草剑般的长叶具有枫叶的习性，渐渐地被染成为红得近紫的颜色，变得脆而易断，它往往被农人收割回家，成为一日三餐的能源，变成为袅袅升腾的炊烟，也成为家的象征。
茅草被收割后，地面就成为了光头，任凭寒风劲吹、冰冻雪压，茅草的根须仍然会顽强地活着，在地面下蓄势待发，虽然失去茎叶的挣氧供光，却越发洁白肥嫩，相互作经为纬，交错为一层层网，并不断寻找派生的空间，使得网越织越密。人们正是看上它的这个特性，利用它去保护沟边河岸斜坡上土壤，听任其恣意生长。
茅根是一种中药材，一旦冰雪融化后，家长会在晴天时，让孩童去挖一些茅根回家，晒干后留着春天是使用。每年的春天，孩童的火气旺，容易引发鼻出血，用茅根熬水，喝上几次就会痊愈，那是因为茅根具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的功能，不仅如此，茅草还对治疗传染性肝炎及高血压有着显著的效果。
当用铁锨将茅根翻挖起来后，那纵横交错的网状茅根，只要将它提起来抖几下，泥土就会脱落，露出洁白的根须。由于它具有天然甜味，清水洗净后，忍不住会去咀嚼几根。
在挖茅根的时候，往往会有意外的惊喜。由于茅根往往生长在河岸，其下的泥土相对疏松，同时密布的茅根又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层，河中的青蛙好多会钻到下面去蛰伏过冬，清梦中的青蛙被挖出后，都会像死了一般，可阳光一晒，不一会就会舒展四肢。高兴得我们手舞足蹈，将它扣起来玩耍。一直等到玩够了，才会将它扔进河水中。
在一些较高的土堆上挖茅根，会发现数个比碗口还粗的洞穴，那是狡猾的茅老鼠的洞穴，聪明的人会马上找来工具，不断地向洞穴里灌水，把它逼到洞穴的口部，不然，茅老鼠是打洞的专家，而且速度非常快，它会一边打洞一边将洞穴堵死，迷惑用工具直接挖的人，待你确定那个洞穴是它藏身的地方，它早已逃之夭夭。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洞穴里灌水，使得它的爪子一刨一滑，即使刨动土，它也推不动土，一旦洞里有水，它就会钻到洞口，由于它怕见太阳光，又不敢出来，只能够呆在洞口，束手就擒。
茅老鼠是一种食草类小兽，专门吃植物的根茎，比如芦苇的根须和笋，竹子的根茎和笋，特别喜爱吃茅草的根须，因为茅草根须嫩而甜，所以茅老鼠的肉质细腻，精瘦无肥，味极鲜美、香醇，是野味中上品，其营养永远超过了家养动物。
茅老鼠是一种族居动物，一家老小全部居住在一个巢穴中，所以只要发现一只，捕捉到的就不是一只，每一只又大约有三、四公斤重，同时它的皮毛光滑柔软，是上等的裘皮原料。另外它又是茅草的克星，只要它们看好了那个地方，一旦打洞入住，那个地方的茅草就会被吃光根须，直止茅草死亡，这大概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吧。
纵观茅草的一生，虽然对庄稼的生长不利，但它对于人们的益处还是好多的。它没有人们的多少眷顾，也不可能立身的沃土，兀自繁衍生长，尽管不断地被人踩马踏，刀砍叉挖，甚至野火烧烤，但它仍然我行我素，旺盛生长，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精神，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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