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散文
四月的北京，杨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刚到北京几天，住在人居密集处，空中偶然有零散的几点飞花，轻柔地飘动着，让被高楼分隔成天井的天空有了点生气，但我没在意，只作过眼烟云。
4月24日那天，我们7点半赶到北大的东门去会在北大读书的校友。校友还没有到来，我们钻出车门，站在校门边等候。四月的北京，早上依然料峭，还是有冬天的感觉，忽见空中点点白绒绒的东西一阵阵飞来，猛地涌上来的意识是怎么还下雪啊。转而有微风拂起，那白绒绒的东西一点点、一片片、一丛丛地飞扬着，时左时右，忽升忽降，很像茫茫飞雪，疏疏密密，飘飘扬扬，满眼都是。阳光从树梢射来，那空中的白绒就带着光彩，方知那不是雪，那色彩不是洁白而略显淡黄，那花儿没有透明而略见散淡，那形状不是六角而略呈线条。庄老说，那是杨花。翁师说，那是柳絮。刚好我们等候的校友北大学生小周出来，就接上说：此杨花非杨树的花，此杨花非柳树之花，而是柳絮；韩愈说“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晏殊说“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这里的杨花自然就是柳絮。“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就是说这杨柳之絮啊；柳絮，其实是柳树的种子和种子上附生的茸毛，不能算作是柳花，称之“柳絮”，准确；称之杨花，婉曲随意，正是而东坡先生所说的“似花还似非花”……小周毕竟是北大的学生，解说得一丝不漏，全面到位。
这一天杨花就这么跟定了我们。
在圆明园的废墟前，我们低徊，沉吟，一种屈辱悒悒于心。而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杨花点点飘动，淡淡舞起，郁郁倦情，停留在衣袖之间，似乎有着心痛的徘徊，真个有“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之感，蓦然想到：花都如此伤感，何况人呢，怎堪禁受？正想把欲来停留衣襟的杨花抓在手中，那杨花却一下子飞动了，似乎又有一种超脱轻逸之感，多了分自在。
转过堤道，换了景象，流水潺潺，垂柳依依，亭阁其间。那雪舞杨絮，阵阵而起，飘旋空野，乍看上去颇有“花谢花飞飞满天”的感觉。飘飞的杨花亲昵着，一路送我们进入到“圆明园复原模型展馆”。展馆的整个大厅中间展出了复原的圆明园的模型，气势恢弘，让人不禁感慨中国古代建筑的壮丽奇观。展厅四周是游客参观的通道。脚踩在那通道上，柔柔的，好像在地毯上的感觉，低头一看，原来那杨花从门口飘飞而入，坠在地下，丝丝点点相牵相连，竟然成了厚厚的一层，可谓是自然地毯。那杨花，轻松的从门岗眼前进入内厅，谁也拦不住，好自在的小精灵啊。
时已过午，颇感疲惫，探问归路，正遇渡船艄公。船工乘机招呼我们上船。于是也就荡舟福海。只见点点杨花如丝雨飘逸，而这么轻的杨花落在水中却也有小小的圆圆的涟漪扩展。池塘的四周却围了一层杨花，那白白的杨花在绿绿的.水面上如散布了一道白绒花，也如铺展一层白绉绸，很是别致。大概苏东波也见过这种景象，便写出了“杨花著水万浮萍”佳句，并注说“柳至易成，飞絮落水中，经宿即为浮萍”。浮萍之象，形象逼真，“杨花著水万浮萍”一句，就把杨花那一种浮动水面的景象，那一种生机洋溢的景象，还有那连成一片的景象，展现得灵动而又富有意蕴。绿色浮萍，变成白亮色彩，可真的别有景致啊。眼前的杨花就营造了这种景致。四周的水光树色我无心观看，心却飘在那杨花造就的浮萍之上。
午饭后，在北大的未名湖边迈步。湖边的弯弯的杨柳展示着妩媚妖娆的倩影，而空中依然有点点飘飞的杨花，虽然没有成群结队满天飞舞，却斑斑，丝丝，片片，悠然地飘着，自在地起落飞动，安闲地轻松地落在湖边，好一种从容逍遥的感觉啊。看着这样轻逸的杨花，心不禁也做起了逍遥的白日梦来。
不想那白日梦还进入到夜中。睡梦中，漫天杨花，飞扬自在，引我也深轻轻欲扬……
梦醒时分，心里只是怀念杨花，思路飘忽。“水性杨花”，这是根深蒂固的印象，可是见识了北京的四月的杨花，竟无论如何却不愿认同这种说法，想想《红楼梦》大观园中的一群女子对杨花柳絮别有寄托，就少有那种感觉，那一些柳絮词把她们的命运的和杨花连在一起，看薛宝钗那首《临江仙?柳絮》又高一筹，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实在是一种积极的人生追求，别有意境，格调高远，可谓独步之作。而我细细体味我梦想杨花的应该是逍遥自在。
“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这是王安石的杨花；“小园桃李东风后，却看杨花自在飞。”这是王令的杨花。他们都喜欢着杨花的自在，而我觉得这杨花实在是一种极度自由的花儿，不管是皇城脚跟，还是山村农庄，不管是荒漠山崖，还是溪流干岸，只要能够达到的地方，它都自在飞扬着前往，能够到达那儿就到达那儿，不为物役，难以被拘禁，飘逸逍遥，潇脱自在。
“百花常恨风吹落,唯有杨花独爱风”，“春还去，独自风前飘柳絮”。不去追随别人，不去思虑是非过失，不去追慕富丽堂皇，一身轻逸，飘逸四方。也许正因为这样的自在，放松，生命也就显得独特奔放，生命力也就特别蓬勃旺盛，无论水边沙地，他都能发芽生根。故而常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定想做皇苑的国色天香，做厅堂的古香幽色，做案头的凌波仙子，做瓶中的蔷薇月季；能够像杨花这样的没有制约，自由飞扬，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放达自在，尽管他不起眼，可我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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