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一样的初中岁月散文
初中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儿，能够使回忆起来的，必定是刻印在我脑海中的大事或自认为有趣的事儿。然而，好像每一件事都与我们的周老师有关，他是我的初中记忆库中的主人公，就像小说或电影的主人公一样，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对得起那瓶咸菜吗？
学校离我家有五里路，又没有自行车可骑，而且，我还没学会骑自行车，所以得住校。通常是一周回家两次，周三下午回，周四一大早到校，周六下午回，周日下午再返校。每次返校都要带够三天吃的饭菜。饭一般是煎饼、烙馍和馒头，也带大米，可到学校食堂蒸米饭吃；菜大多是盐豆、咸菜、萝卜干。如果有带炒菜来的，一顿饭的功夫，就会被同宿舍的人分光。
一到放学开饭时间，住校的同学，便饿狼似地冲出教室，值日生到宿舍提水桶去打开水，若是中午时分，更多的人则奔向食堂，去拿蒸好的米饭。值日生去晚了，开水就可能没有了，蒸饭的去晚了，自己的米饭，恐怕就要不翼而飞了。回到宿舍，大家各自用碗和茶缸，从水桶里舀一份开水，然后就开始吃饭。吃饭过程中，盐豆、咸菜的气味，混合着宿舍内原有的臭味和霉味，虽不好闻，却能带给我们温暖和亲切感。虽是最普通的饭菜，但大家都吃得兴味十足，咔叽咔叽的咀嚼声，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其间不乏欢声笑语。
我们吃饭是要“定量”的，每一顿计划吃几张煎饼，就吃几张，多吃了，就要提前回家拿饭，不然就得饿着了。初一时，和哥哥住同一个宿舍，有一天我们多吃了几个煎饼，结果到周六中午我俩就没吃的了。中午开饭时，等哥哥回到宿舍，我就问他：“怎么吃饭？”哥哥笑着说：“没事，我让温克雷回家给咱带吃的了。”哥哥说的温克雷，我见过几次，他是哥哥的同学，住在街里，他的爸爸是机关干部，吃“国家计划”的。既然吃的有了着落，我也就放心了。等其他同学都吃完出去玩了，我就和哥哥就在宿舍等着温克雷。
结果，温克雷没有食言，他给我们带来了三个馒头，且是“85面”馒头。一看到这么白的馒头，我兴奋得不得了，拿到馒头前，直咽唾沫。这可是我第一次吃白面馒头啊！尽管那一顿，我和哥哥每人只吃到了一个半馒头，没有吃饱，但我们都很满足，吃完很长时间之后，口中还满是那馒头香甜的味道。
但白面馒头毕竟是人家提供的，常吃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还要吃自己家的煎饼。我们每次回家返校前，母亲都会给我们准备好要带的煎饼。做煎饼的程序是：将适量的红薯干、麦子（或玉米）加上水拌匀，然后用石磨碾成糊状，最后再用铁鏊子一张张烙出。那石磨很大，一个人推动很吃力，通常都是父亲母亲一起推，有时我和哥哥也帮着推。推磨，单调而又累人，一圈圈地转，让人发晕。
母亲将烙好的煎饼，一张张地叠好，再用干净的纱布包起来，我们回校时，装进网兜就带走了。准备完煎饼，母亲还要为我们准备盐豆或咸菜，盐豆和咸菜都是每年的秋天腌好的，这是我们一年到头的家常菜，虽不是美味，但能下饭。有时，母亲还会将干盐豆用鸡蛋炒一下，也会把咸菜加上鲜辣椒和小葱用油炒炒，这样，味道就提升了很多。我们把盐豆或咸菜，装进一个空罐头瓶子里，一瓶基本上就够我俩吃三天了。
尽管，上学时吃到的饭菜都很粗糙，但那时生活清苦，能不挨饿就很不容易了。大人们在家整日操劳，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可靠最勤恳的后勤保障者。而我们正处于贪玩的年岁，时常想不到这一点。有时在学校放松了学习或犯了错误，老师总会提醒我们：“要对得起你带的那瓶咸菜。”初次听到老师这样说某个同学时，我觉得比较可笑，咸菜黑乎乎、咸乎乎的，有什么对不起的，后来才渐渐明白：咸菜，哪里仅仅说的是咸菜啊，它是清苦条件下的生活滋味，是容易被忽略的辛勤付出，是亲情，是希望，是农家孩子精神世界中拒绝腐蚀的盐。
溜达溜达，逛达逛达
初二时，班里转来一位女生，是从辽宁那边来的。
看到他第一眼，我就觉得她漂亮极了。她头发黑黑的，脑后扎着一根马尾辫，面色白净，身材高挑，特别是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的迷人。她的名字也很好听：李纯清。
因为个子比较高，所以，李纯清被周老师安排坐在班级靠后的位置。她的同桌是刘文青。之后很快，李纯清就与刘文青成了好朋友，上课下课，她俩总是形影不离。
期中考试后，我才知道李纯清的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只是班里中等偏上的水平，而刘文青的成绩则位居前列。但这并没影响到他们两人的友情，也没破坏我对李纯清的好感。
李纯清说的是普通话，所以，我很喜欢听她说话。她在课堂上回答问题，即使回答错了，我也不会在心里笑话她。她的嗓音也好，唱歌尤其动听，因此，她成了我班的文娱委员。她唱的每一首歌都好听，我最喜欢听她唱《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我觉得那歌就是唱她的，她就是“清又纯的泉水”。
《边疆的泉水清又纯》这歌不是老师教的，是她自己自学的。一天晚上，学校组织在校园内看电影《黑三角》。看电影时，女生坐在前面，男生坐在后面。李纯清在女生最后，我在男生最前，所以，她就坐在了我的面前。那晚，天晴的很好，月光穿过法桐树枝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洒在同学们的身上。我能清楚地看到李纯清黑黑的头发，有时竟有伸手触摸一下她的马尾的冲动。她看电影非常专注，有时我希望她能回头看一眼，但始终没有。
那场电影放映之后，很多同学都开始学唱电影的`插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但最先完整学会的还是李纯清，她也是唱得最好听的，刘文青都没她唱得好听。
一天，晚自习的课间，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正在位子上发呆，李纯清和刘文青两人突然走了过来。李纯清喊了声我的名字，笑问：“你是怎么学的啊？成绩这么好。”一听她主动和我说话，我竟莫名地害羞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刘文青也跟着问，我还是不知如何回答，以致有点手足无措。两人见我不说话，就说笑着出去了。
那是李纯清第一次和我说话，之后不久又有一次。那是白天的一个课间，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迎面遇到李纯清和刘文青，李纯清对我说：“你看你学习好，人家丁同玲都把你的名字写到自己的文具盒上了呢。”我问：“真的？”李纯清说：“当然了，我还能骗你？”
于是，我就快步走回教室，在丁同玲的位子上，发现了她的文具盒，拿起一看，果然在盒子的一侧，清楚地写着我的名字。我想擦掉我的名字，可是文具盒是塑料质地的，又是用圆珠笔写的字，所以，擦了半天也没有擦掉。我一生气，就把那文具盒扔在地上了。
李纯清进到教室，见我摔了丁同玲的文具盒，就不解地问：“你怎么了？生气了？”我说：“我不想让她写我的名字！”李纯清说：“人家又没什么坏意，老师经常表扬你，她想把你当成榜样的。”说完，她就把丁同玲的文具盒捡了起来，放回了原处。丁同玲进来后，看我站在她的位子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冲我友好地笑了笑。
丁同玲也不是本地人，据说老家在青海。她性格有点怪，平日总是独来独往，成绩也不好。她的位子在李纯清的正前，李纯清也可能是在无意间发现，她在文具盒上写我名字的。好在当时我没有摔坏丁同玲的盒子，不然，李纯清会自责的。
事后，我也有点后悔，不该那样做，以致让李纯清有点难堪。但要是李纯清在文具盒上写我的名字，那我的态度就会截然不同了。
之后，我和李纯清再也没有单独说过话。她还是那样，整日和刘文青一起。课间时，甚至会和刘文青手拉手散步，说话，每每看到她的背影，我都会觉得很美好。
一次上课铃响几分钟后，李纯清和刘文青才走到教室门口，正在上课的周老师生气了，就说她们：“你看都什么时间了，你们才来到，那么沉得住气？我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你俩在操场上溜达溜达、诳达逛达，你们以为学校是大街？快期末考试了，你们却好像没事儿似的。”
我不明白她们俩为什么迟到了，以前她们上课可都是很准时的。周老师用“溜达”和“逛达”这样的词来批评她俩，特别是李纯清，我觉得很不合适。李纯清在我眼里就是道风景，她的每一个姿态，都是优美的，她怎么可以“溜达”呢？
期末考试后，就是漫长的暑假。暑假过后，没有见到李纯清。听同学说，因为她父亲再次调动工作，她又跟着转学了。
我没有喝醉
每到集日，总会有人来学校里找周老师。找他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在家种地的，也有国家工作人员。而在这些找他的人里，多半是他的酒友。
所以说，周老师是非常喜欢喝酒的。
他喝酒时的情形，我们难得一见，但他喝酒后的样子，我们几乎是天天可以看到的。他差不多是一天两顿酒，中午一顿，晚上一顿。
如果下午他有课，带着酒意的他，进入课堂后，我们就要加倍小心了。他即使笑，也显得比平时阴险，乜着眼，嘴角轻扬。如果有人犯了错，他会立即毫不客气地嘲讽、训骂，什么“脸皮厚得跟地屋子墙似的”、“蚂蚱要线大的脸，你连线大的脸也不要”、“满河鱼鹰，哪显到你这个撅腚虫？”、“不是想说的吗？现在说啊，怎么了？老羊大憋气了？”许多女生因此被他批哭。
他虽然嗜酒，但却很少喝醉，也未因喝酒而耽误上课。我们倒是觉得，他酒后尽管稍稍有些失态，但有时，课却比平时上得好。特别是有一阶段，他兼代我们的地理课，如果他酒后在黑板上画中国地图，那简直是一挥而就，既快又形象，如果不喝酒，就没有这样的效果。
临放寒假前的那天早上，天很冷，起床铃都响完好几分钟了，可我们还是不想起床。几个勤快的犹豫了一会，还是起了，最后就剩下四五个人了。我本来想起的，但听到一同学说，周老师昨晚喝醉了，所以就又睡下了。
那同学说：“周老师昨天晚上绝对喝多了，昨晚你们都睡着后，我出去尿尿，看他从别人宿舍里出来，走路东倒西歪的，有个老师把他扶着，走到他自己的宿舍的。要不是喝醉，他今天为什么不来我们宿舍，以前，他都是准时来督促我们起床的。”
想想他说的不像是撒谎，分析得也有道理，于是，我也就放心地赖了一会床，直到早操结束。
早自习铃一响，我和几个赖床的同学慌忙起来，向教室跑去。一到教室门口，我们就傻眼了：周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
逃是逃不掉了，那就硬着头皮上吧。我们几个犯罪似地走到周老师跟前，乖乖地等候挨训。周老师像没看到我们一般，只面对教室里面的同学，让我们在站得越来越没有底气。过了大约有十来分钟，他终于发话了：“说吧，为什么不来上早操，一个个地说。”
见半天没有人吭声，周老师点了我的名字，说：“你先说说吧，怎么没上早操。”
我想：有人说他喝醉这样的话，绝对不能说，自己想睡懒觉，这也说不出口。迟疑了一会，我撒了个谎：“我没有听到打铃声。”说完，我发现其他几个同学都想笑，但没敢笑出来。
“没听到铃声，那别的同学怎么都能听到？难道你的耳朵眼里塞驴毛啦？”周老师突然厉声喝道。
接着，他又去问其余几人，他们要么说肚子疼，要么说头晕，反正各种不舒服。周老师当然不信，等大家撒谎完毕，他就将我们痛斥了一顿，然后就开始惩罚：每个人围操场跑20圈。
上了跑道后，我就抱怨那个传达老师喝醉信息的同学，说不该听他的话，无端挨训受罚。那同学说：“老师喝醉是真的，但没想到早晨就没事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又过了几天，下午第一节是周老师的地理课。他一进来，我们就知道他中午又喝酒了。虽喝了酒，他上课仍然头头是道，那些地名脱口而出，丝毫不错：“达达尼尔海峡”、“博斯布鲁斯海峡”、“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他仿佛对整个世界已经谙熟于心，讲课时自信满满，有如口吐莲花。
突然，毫无征兆地，讲台上的他一下子变得目光呆滞了，紧接着，身子就靠在了黑板上，慢慢地软下去，倒在了讲台上。
很多同学都惊呼起来，有的同学说：“老师可能病了吧。”有几个同学连忙跑到他的身边，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一同学捂着鼻子说：“酒味真大，老师喝醉了。”
周老师被扶着坐在讲台上，神志依然不清醒，眼和嘴都紧闭着。有同学到办公室找来另一位老师，那老师看了看周老师，说：“得送医院。”于是，一位大个子同学，就背起周老师，另有三个男生护送，一起朝医院奔去。
课外活动时，四个同学才回来。他们给我们说了周老师的情况：“医生看了后，说是酒精中毒，然后就给他挂了盐水，现在已经清醒了，清醒前，还闭着眼睛说‘我没有喝醉’呢！”
终于亲眼见到周老师醉倒的样子了。几天之后，作文课。作文题是《记一件难忘的事》，我们班的那个老实的、学习很用功的女生，写的就是周老师倒在讲台上的事。她在作文中写到：周老师是个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从未无故耽误我们的课，那天，他生病了，还坚持给我们上课，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讲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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