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
午后的阳光踏着慵懒的步伐,从容地踱进了书店的一角,我总喜欢在这样的下午静坐在书店的阅览室里琢磨些文字。
轻快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扫了一眼屏幕,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阅览室。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又陌生又熟悉:“妮儿?刚刚往家里打过电话,你妈说你不在,这不,又给了我你的手机号……”还不及我的大脑做出什么回应,嘴里便下意识地出了声:“奶奶?”只这一声呼唤,电话那头像是十分满足一样,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欢快。接下来的谈话无非是身体如何,学习如何的问候,只是挂电话前,奶奶问:“这次也没回家一趟,下次假期回来吗?”“……嗯!一定回去!”
回到阅览室,却也无心再看书了,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夏日。
家乡的夏季总是会持续很久,久到仿佛在时隔那么久的今天,我还能感到当时的那种闷热与对晚上的期盼。在这炎炎夏日中,最喜欢的就是在傍晚和奶奶一起坐在巷口的`梧桐树下乘凉。晚饭后,奶奶搬了她的摇椅,我也拿了自己的板凳,随着夜幕降临,两人就这么坐在树下,望着梧桐树的枝丫间逐渐显露的繁星。每当这时,奶奶总爱给我讲她那个年代的故事,当时的自己还不能完全理解那些故事的含义,只知道在一旁傻乐,可在我的印象里,奶奶的故事比我后来读过的任何一本书都有趣得多。农村夏日的夜晚总是微凉的,坐累了,觉得冷了,我便爬上奶奶的摇椅,靠着椅背一摇一晃地睡着了,梦里也是漫天的星辰和梧桐花的香气。
小孩子,总是对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我也总吵着让奶奶摘那梧桐花,奶奶不应,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想尝尝那花的味道。即便如此,奶奶也拗不过我的死缠,搬来了梯子,摘了两串梧桐给我。如获至宝般地接过那两串紫色的小花,我没半点犹豫地把它们塞进了嘴里。只嚼了两下,我就立刻哭了起来,满嘴的苦涩,没有半点想象中神秘的紫色的味道。奶奶大笑着抱起我,抚着我的背,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往家走去。我趴在奶奶肩上望向那梧桐,瘪着嘴闷闷不乐。微风之中的梧桐树,依然在摆弄着它那迷人的花朵,我却不敢再去尝试那光鲜背后的苦涩了。
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这漫长的夏日也终于有了结束的一天,临走时的哭闹和不舍自是不必说的,但令年幼的我印象最深的却是夕阳之中,奶奶站在巷口送我的场景。光线从奶奶背后照射过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能看见的只有梧桐和奶奶的影子被夕阳的余晖拉得很长,在一片浓郁的紫色中缠绕、模糊,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中,再也寻不见了。
思绪被拉回时,书店已经要关门了。走出大门,才发现外面也已笼罩在夕阳之下,心里一阵恐惧没由头地滋生,脑中不停地出现我与奶奶在一起的画面。记得上次见到奶奶,我的手曾抚上她那伛偻的身躯,现在想起竟和多年前的一幕如此相似,只是不知巷口的摇椅是否还在,那梧桐有没有再开出那样的醉人的紫,奶奶在我身边看我入眠的那份温馨是否已成了奢望。几分自责,几分羞愧,我已说不清心之中的滋味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一次,一定,一定回家。
虽已是夜晚,却不想太早回去,慢慢地散着步,心想,今晚定会做个紫色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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