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双脚为我停留
曾经有位哲学家问他的学生:“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是什么?”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回答。最后一位学生说:“是善。”哲学家大为赞赏:“的确,你所说的‘善’字包含了他们所有的答案。因为善良的人,对于自己,他能够自安自足;对于别人,他则是一个良好的伴侣、可亲的朋友。”本文以神话的笔调为我们描绘了“善之花”的馨香和神奇,告诉读者做人要像小沙弥那样“一心向善”。
又看到他了。他在拉小提琴。
出悉尼中央火车站,走50米,向右看,一座年龄至少已近百岁的铁路桥跃入眼帘。他就在这铁路桥的桥洞里用小提琴制造音乐。火车在头顶轰隆隆跑过去,他不管不顾,兀自沉浸在手指和琴弦酝酿出来的精美旋律里。
以往,每次听到他的琴声,我都想止步,竖起耳朵,仔仔细细把所有旋律全捕捉住。只可惜,每次我都有事在身,心有余力不足,我无奈地瞟他一眼,匆匆从他跟前晃过去——其实,每一次促使我无法停下脚步的“事”都并非十万火急。可那些琐碎的甚至无关紧要的事却总压在我的心头,无声地千呼万唤,逼迫我马不停蹄地奔向前方。
今天,我不急。
我走近他,先端详他的脸,再端详他的手指和小提琴。然后,我坐下,靠着桥洞洞壁,专心致志地聆听琴声。头顶上,火车撞击轨道的声音渐渐依稀,我的耳廓里荡漾的全是琴声。坦白说,我根本不知道他正努力演奏的是何乐曲,我只是喜欢这欢快的节奏。我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里,流淌着轻灵曼妙的乐曲。无端地,我想起春天的脚步声;想起童年在中国老家,乡下,春天到了,绿草茵茵,我和其他几个顽童在裤裆底下夹一根棍子当尾巴,拖在地上呐喊着“骑马啦骑马啦”,一同呼啸着从山冈往山下冲……
一曲终了,换一支。我依旧不知曲目,只意识到琴声柔和多了。我闭上眼睛——云游,回到了中国。杏花,春雨,江南,淡淡的.喜悦。好像有风过来了,一地的落英缤纷。美哉。
琴声渐渐远去,我睁眼,他在看着我笑。我有些许慌乱,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摸自己的口袋,伸手进去一掏,掏出一张10元的澳币,还有零零碎碎的硬币。此时,我才发现,他的跟前,没一顶破旧的帽子,没张嘴的琴盒,连摊在地上的一张报纸也没有。他看着我,摇头,他已在演奏一支新曲子了,除了摇两下头,他没别的表示。拉完,他从肩头取下小提琴,解释:“对不起,我不能停下,我不能说话,我不能漏掉哪怕一个音符。”他又一次看我手上的钱,微笑着说:“我不是卖艺的。”
他怕有50岁了吧,清癯但富有光泽的脸颊,灰白色的络腮胡修剪得很齐整,脑门光敞明亮,后脑的头发却很厚,厚厚的头发微微朝上卷曲。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我猜,这枚个头绝不小气的蓝宝石肯定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他身上穿着的短装夹克我叫不出名字,但显然不是价廉的地摊货色……他果真不像落魄街头的卖艺者,倒像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表演的小提琴家。
“你喜欢吗?”他问我。我知道他问的是他的琴声。我点头,使劲点头,再伸出双手,将两个大拇指一齐竖起来。他就笑了,笑得挺灿烂。笑完,他将琴再次放在宽阔的左肩上,继续演奏……
他不再直通通地面对着桥洞里的人行道,而是侧转身,正对着我,欢快的琴声全朝我流泻。似乎,他是在为我这唯一的听众尽情演出。几只斑鸠走过来,在我们的脚边寻寻觅觅,就地胡乱啄几下,走了。几片法国梧桐树叶,借风的一臂之力,不知从哪闯进桥洞来,停在我们身旁。余下,南来的人,北往的客,匆匆复匆匆,没有脚步在我们眼前暂停。
将近下午3点半时,我忽然惊醒,有一趟直达快速地铁从中央火车站直达布莱克镇,我得走了。又一曲终了,我说对不起我得告辞了,我说非常谢谢。我没料到他卸下琴,朝我弯腰,他的右手搁在胸前,深深地鞠躬鞠躬鞠躬,一共三次——像谢幕。尔后,他开始收拾他的琴,他竟真的“谢幕”了。他握紧我的手,说:“非常谢谢,今天我很开心,很开心。”仿佛,今天有我这位忠实的听众,他由此而感到无上喜悦。他又告诉我,每个周末,他不上班,都会在这里拉琴。他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笑吟吟地往我手上塞了一张碟,那是他自己录制的小提琴曲。
他向南,走了,背着他的琴。我向西,去赶赴回家的地铁。余音袅袅的小提琴曲,仿佛还停留在我的耳畔。我的手上,紧紧捏着他的赠品。“真正从心底流出的音乐来到世上,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寻找聆听的耳朵;真正用心创造的艺术来到世上,不是为了赢取名利,而是为了寻觅知音。”这话,我没说出口,我在心里悄悄说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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