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家 ·外婆
文/施旖旎 四川省南充市第十中学
南方的雪，难遇。但此刻我竟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那雪轻轻落下，融化在一片寂静的旷野中。记忆中，上一次下雪是九年前的事了吧。身为南方的我第一次见到雪时，拉着外婆就往外跑，追逐纷飞的雪花。我抓住一片雪，急忙摊开手给她看，可是什么也没有。外婆忍俊不禁，露出仅有的几颗牙。
外婆在回到乡下老家之前，陪我走过了整个童年。我长大后，她怎么都不愿意再到城市里来，一接过来就闹脾气，嚷嚷着要回农村照顾她养的猪，要给菜园浇水，还要给家里拾柴火，三天两头离家出走，吓得家人只好连夜送她回老家。
这样的外婆看起来像一个小孩子。
可她却没能像小孩子一样快乐。城市的发展越来越快，公路一直修到了她住的乡下。外婆以前拥有一间土坯房，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塞进了一家老小，承载了她大半辈子的记忆。雨天时，屋外下大雨，屋内便下起了小雨；天晴了，几束阳光钻进昏暗的房子，飞舞的灰尘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她生活的每一个画面，都融入了那间房和那片土地。这叫她如何舍去一切，即使后来我们给她翻修了很好的砖瓦房。
外婆不愿意离开她的老房子，可最后，她的倔强还是没能阻挡钢筋水泥的到来，笔直的大路碾压过她的房屋，冰冷的水泥淹没了她的土地。之后，外婆搬进了政府补给的电梯公寓。公寓很明亮，很宽敞。可当她站在楼宇之间，那佝偻的身子与那些笔直高大的建筑物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深陷的眼眶里透露出一丝无助，她单薄的背影显现出些许的苍凉与孤独。
听母亲说，外婆的一生承受着大多数人承受不了的痛苦。幼年时她失去了父亲，那时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去，动荡的日子里老百姓们的生活苦不堪言，生命如稻草般脆弱。中年时，她失去了自己深爱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独自挑起沉重的担子，拉扯四个儿女长大，目送他们考进大学，离开家乡。而她就在原地，沉默着，不觉已两鬓斑白。
她常常独自坐着，眼睛望向遥远的.天际，似乎那个年代的一切，都像阴霾一般挥散不去。她总爱自言自语，时常给家人买一大堆坏掉也没人吃的食物，也许是儿时对饥饿的记忆深深烙印在心，她便总是怕家人挨饿。
不知不觉，她的记性越来越差。她忘了冰箱在哪里，忘了我的名字，甚至忘了亲人的离去。记得有次她问我：“你外公什么时候回家？”一时，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痴张着嘴，嘴里那几颗倔强的牙齿竟不见了踪影。“他回不来了，”我说，“可是他在那个地方一定很想你。”
也许悲伤到极点的人是没有眼泪的，那些泪都随着记忆，被她渐渐埋藏在过去。
时间也许会冲淡她对痛苦的感受，但她记忆中最深的怀念，可能只有一个字——家。
点评：城市发展了，外婆家的土坯房不见了，就如同那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但存在的是外婆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写外婆、写土坯房，平实的语言里，藏不住的却是那淡淡的忧伤。让身为读者的我们只有感叹世界变化太快，我们似乎还未来得及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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