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日子一天天这么过着便也不觉得孤独，有时对着那些树啊发呆好久，没有人来，于是藤蔓也保持了它们原有的性情自由地生长着，我最喜欢站在那颗小树下，周围的藤蔓将它缠绕着，我看不清它的面容，好想好想把那些藤蔓拨开看看他的脸，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我怕看到的是和我一样苍老呆滞的面容，这该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守塔老人这样说。这座塔在十年前建成，历时两年。朱红色的油漆饱满地裹着柱子，飞檐翘起紧紧地勾住白云。来自四方的没有信仰的人带着相机，把它那恢弘的身影定格在方形的纸里，然后匆匆奔赴下一个旅游点。因为这是多么没有感情的一件事，甚至都不曾知道释迦牟尼，所以也料想没有人会再回来。那么多脚印在这里留下了，真正踏入过两次的又有几人。只是从那时起，他就在这里守着这塔，从兴盛到荒凉，一直就那么守着，为它清扫每一层阁楼，每一步阶梯，看着油漆慢慢剥落，相识的`鸟儿飞回来又飞去……
那时候他的妻子是和他一起的。这座塔总共有八层，要想进去上到塔顶每人要付两元，如果看到可爱孩子，他们便慈爱地笑着，轻轻地唤孩子们上去。最初两年是游客鼎盛的时期，每天这么守着大概也足够他们很好地生活。
“那时候啊，每天都是笑，他们在这尽情地拍着照，有时硬要拉着我们俩也去拍一张，我们哪会拍照啊，每一次都是毁了人家的照片，他们都是说挺好看挺好看的，下次还来这里给我们拍一张。后来人便越来越少，看看现在哟。”老人说着说着，神色便黯淡下去。
“后来呢，你的妻子哪去了？”我靠着塔坐在地上，这样轻轻地问他。
“算算日期，我在这竟然一呆就是十年了，后来的日子偶尔有人来，不过几分钟就离去。没有人再提出想上楼顶，只是我每天还上去看看。从前往下一看就是山啊水啊，现在树木都变成了田。慢慢地我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也看不见那么远的景色了。我曾想着如果哪一天有到过这里的人再回来，我一定要他们送我一张照片，然后请他们上到塔顶，不要钱，只要他们告诉我，这里现在变得怎么样了。”
我看到他的眼角好像泛起了泪花，但是又快速地抹去，便不再问了。
风就那么静静地吹过，世间喧闹的地方那么多，来到这样一个宁静的地方大概也是很多人的奢望，但这里却静得让人心慌了。这座塔是没有崇圣寺三塔、大雁塔那么有名的，没有历史的韵味，没什么人会知道它。人们都爱往名胜的地方去，于是这便慢慢成为一个荒芜之地而没有人来。我想大概这座塔最初时便是为着旅游而建的，人们来了一次感觉没什么乐趣便走。那么当初如果带着点虔诚的信仰会怎样呢。
也不过是再重复这个故事而已。
他起身，将塔前的门锁住，重重的声音久久在我心头泛起回音。我坐着仍然不愿离去。他也并没有要我走。
“等下你下去的时候要小心点儿，这坡陡得很，以前啊都是我扶着她下，下去一趟要一个多小时，一步一步地，谁知道那天啊，就有了意外呢。”
“我还想再守好多好多个十年，守着这塔啊，就跟守着她一样。”
我看着老人自言自语的说着，一步一步挪动着向前，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我。我不知道他还有几分之几个十年可以守，如果他也不在了，这里会交给谁呢？只是看他下坡时那提心吊胆的样子，像极了缓冲的视屏。从第几年开始身边的人便一个个都不在了，他就像那最后的守望者，守着这片也许不会有人来的土地。
黄昏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走到山底。我猛然起身往坡下冲着，坡抖得让我失去控制。慌乱间抓住了一条藤蔓，就那么清晰地看见了那棵小树的那张脸，多么纯真、清澈啊，像极了十岁孩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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