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黑的姑娘散文
整个童年，都生活在一个叫鱼泉坪的村庄。可笑的是，至今都没有听村里的老人提起过这个名字的由来。我猜想着，大抵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一片汪洋，出的一汪泉水，常年累月有鲜活的肥鱼流淌，有渔民发现了这个宝藏，留居此方，源远流长成了如今的村庄。
我家的老屋坐落在在半山腰的山弯里，屋后是黑压压的大山，旁边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院坝前有一块平整的麻田，周围有几户姓王的邻居，还有一户姓高的老人。回家的路，总是要穿过山林，踩着乱坟岗，残缺的碑文上早已看不清字迹，疯长的杂草，还有半是垮塌的坟堆，是整个童年的噩梦。
每一次路过，从不敢回头，总是飞奔过去，直到听到邻居家的大黄恶狠狠的叫嚣，才能稍微松一口气。抬头仰望着大黄龇牙咧嘴，此刻的凶神恶煞变得格外温暖，削弱内心的恐惧。停下脚步，回头望，坟头的彼岸花红的耀眼，更像是一直嚣张的嘲笑，面目狰狞。
记得小时候很是喜欢丝丝缕缕的火红色的花朵，曾有过摘下它带回家的念头。直到有一天，隔壁八十多岁的王婆婆告诉我，这血色一样的花只开在坟墓附近，指引黄泉路上迷途的鬼魂。自此，再也不敢多看它一眼，以至于总是绕道而行。
那个年代，最好的学校在五里开外的乡镇上，每天早上都要起的很早，翻山越岭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学校。那个年代，父母都要忙于奔波生活，从来没有人接送。上学这件事，都是邻居间大一点的孩子领着小些的孩子结伴而行，早出晚归，书包里能塞点充饥的炒玉米或是半个包谷粑就是最好的干粮。像我那样每天能有个五毛或是一块钱买个白馒头，就是值得炫耀的事情里。何况还有一个帮忙背书包的哥哥，实在是累了，还能让他顺便背背我。有哥哥陪伴的日子，上学的路总是快乐的，树林里有野果子，还有偶尔窜出的小兔子，刚刚没过脚背的小河......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哥哥已上初中，开始住校，不能再日日陪伴。从此，不得不开始自己背书包，放学了自己留校扫地，一个人走在放学的路上。原来，再好的邻家哥哥姐姐，也有忽略我的时候，也许就是单纯的受不了一天的饥饿。下课铃声响，就迫不及待的飞奔出校园，追逐日落的脚步，狂奔在大山里，早已忘记还在打扫教室的我。
等我离开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校园也变的沉静，街道两旁已有灯光亮起，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平日里鸟语花香的大山在夜幕里变得黑压压的，露出狰狞面目，树林里还有沙沙的声响，枝头的乌鸦呱呱的叫个不停，在山顶转了几个圈，然后歇息在枝头，黑溜溜的两只眼睛盯的我内心只发毛。抓紧书包袋带子，一路狂奔，一刻都不敢停歇，总感觉背后有人穷追不舍，越来越近，不敢回头。
大山里的冬天总是来的更早一些，阴雨绵绵的日子更是黑漆漆的，没有多少光亮。穿过大山的时候，总是灰蒙蒙的，除了沙沙的雨水滴落的声音，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一次，跑到一半，山沟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头，慢悠悠的对着我喊，叫我停下，说他说专门背小孩卖的，把我吓的哇哇直叫，狂奔几里路，伞都跑掉了，也不敢停下来。那些日子，村里确实一直流传着有偷小孩卖的坏人，我认定就是遇到的老头模样。直到远远的看见对面的山头有妈妈的身影，才敢停下来，发现衣服早已湿透。挥舞着手臂，扯着嗓子回应妈妈，胆子也大了起来。
爸爸祖籍重庆巫溪，是个游侠，换句话说就是江湖浪子，走南闯北，救死扶伤。遇到年轻时候的妈妈，安了家，依旧未改四处游荡的生活方式。一年到头呆家里的日子加一起也就一两个月撑起整个家的就是妈妈一个人。妈妈兄妹众多，出嫁的女儿，外公外婆能够给她一个地基修几间房子，还有一小块菜地，就已经是够大方的了。
生在农村，大田大地的人家才算得上富有，爸爸这个女婿自然不受村里人待见，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只身异乡，总是更艰难。还好廖家家族也算是村里的大户，不至于爸爸妈妈被欺负。或许是遗传，或是与生俱来的倔强，妈妈年纪轻轻却是能吃苦，不安于现状，起早贪黑。除了在半山腰开了一片荒山，还租下了邻居的几亩地，种了一大片玉米和小麦，还养了几头猪仔。
很多时候，放学回家，都是大门紧闭，灶台上残留着余温的饭菜，偶尔还有一个带壳儿的加蛋。我知道妈妈一定还在地里忙活。习惯性的吃完饭，搬了桌子在院里写作业，然后就看书。时常月亮已经爬的老高，还不见妈妈回家。站在椅子上，踮着脚丫子探望，始终不见熟悉的声音。
月亮已经爬的老高，星星开始在山顶闪闪发亮，月光洒满整个院子，有摇摇晃晃倒影在地上，总感觉是鬼魅的幻影。竹林里有夜猫的嚎叫，偶尔还嗖的一声蹿到屋顶，蹲在瓦片堆里，对着我不停的叫唤。听说猫是最邪乎的动物，透过它的眼，能够洞穿灵魂，看到过去与未来。自此，近而远之，从不敢直视。更不敢回头，也不敢独自回屋，一直就着月光，翻看着手里的小说，直到妈妈归来。每次都会问我怎么不开灯，都是沉默，从来不舍得告诉妈妈是因为害怕。
从此，我成了怕黑的姑娘，直到今日，依旧害怕独处的孤独，那是整个童年驱逐不散的阴影。
一次意外，独自乘坐电梯，毫无征兆的停摆，狭小的空间密不透风，漆黑一片，瞬间陷入极度恐慌。尽管只有短短几十秒，漫长如一个世纪。仿若黑暗的空间无限放大，渺无边际，被恐惧追赶，苦苦奔跑，始终找不到出路，绝望的气息愈发浓烈。嗓子干涸，喊不出声音，身体整个被掏空，汗如雨下，连衬衣全部湿透。蹲下来，双手环抱自己，蜷缩在电梯角落，欲哭无泪。
灯亮了，电梯恢复正常，门慢慢打开。突然的亮光很刺眼，睁不开眼。同事把我从角落里拉出来，脸色苍白，被我的样子吓到。
“青橙，你可是公认的女汉子，想不到关电梯里不到一分钟，就吓成这样，不至于吧？”
“童年阴影，怕黑，有空间密闭恐惧症”。
根深蒂固的后怕，是永久无法驱散的心魔，暗藏在内心的幽暗，会不定时的春耕雨下，发芽开花。但愿，来年能遇见属于自己的太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清风徐来，消散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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